程子的冤赵孤的仇,何冰版解构走得更远

时间:2023-10-16 20:30:14阅读:4494

◎梅生

2003年,林兆华导演的大剧院话剧《赵氏孤儿》,将纪君祥所著的元曲四大惨剧之一《赵氏孤儿》的忠义诚信、有仇必报等主题予以解构。20年后,在林兆华的戏里出演程婴的何冰,作为导演在北京人艺小剧院推出了新版话剧《赵氏孤儿》。

两版《赵氏孤儿》的剧本只管都由金海曙编剧,文本内容险些不差别,但舞台呈现截然不同。何冰采取的现代甚至先锋元素的手法,让他的版本在小剧院的空间里,具有了大剧院话剧的气场与能量,并在解构的路上比林兆华版走患上更远,令人生出在看英国国家剧院新排莎剧的错觉。

用民间传说重述历史

年龄时代晋国赵氏家族先被“团灭”后又振兴的故事,虽在《左传》《国语》等中有多处纪录,但并无搜孤救孤、孤儿报复的内容。赵孤复仇的故事,仅仅属于民间传说。直到司马迁的《史记》出现,该故事才有了史料雏形。

《史记·晋世家》无关赵氏家族的全体,与《左传》《国语》中的正史收支不大,但是《史记·赵世家》却退出了正史的色调。忠良赵盾一家要被忠直屠岸贾满门抄斩之际,赵家食客公孙杵臼与赵盾儿子赵朔的朋侪程婴,施计让别人家的婴孩与公孙杵臼一同牺牲,顾全了驸马赵朔的遗腹子,也是赵家惟一根脉的生命。程婴为赵孤取名赵武,千辛万苦将他抚育长大。赵武患上知出身之后,借助韩厥等上将的资助,一举灭了屠岸贾家族。程婴继续陪伴赵武几年,见赵氏家族声望失去重振,认为使命已经完成,以自尽的形式奔赴黄泉,为的是与公孙杵臼魂灵再聚。赵武悲痛不已经,为程婴守丧三年。

司马迁在较为谨严的《史记》里,用民间与民间两种话语系统讲述不同的赵家故事,按中山大学传授董上德的看法,首要是因“司马迁兼容并蓄,不避让相互间的龃龉,主观上供应了在司马迁时代堪称新的历史观,立即传世文献与民间传闻纳入‘互见法’,呈现历史进程中所出现的‘正色’,不求容易以及蔼的‘统一’”。

无非赵孤复仇故事的字里行间,大概亦有司马迁对自己因替摰友李陵“辩护”被汉武帝处以宫刑的命运的喟叹,依靠着他对扭转自身处境的渴望。但同时也许是出于究竟生存的考量,司马迁的笔触并没奈何涉及朝堂环境的阴险,而是借一正一邪两大显贵之间的斗争,扞卫儒家学说倡议的“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观念,并让这种观念成为指示晋国将军韩厥,以及赵家食客公孙杵臼、赵朔朋侪程婴等人物,做出忠义之举的大纲。

纪君祥凭据《史记·赵世家》所写的元杂剧,放大了朝堂环境的诡谲多变,强化了朝野上下的仁义忠信。他除了扭转公孙杵臼与程婴的身份,让两人再也不是赵家的食客或者朋侪,分别成为了因不满屠岸贾专权而辞官的前宰辅以及本就有仁心的草莽医生,还以重述或者戏说的形式,退出了鉏麑、提弥明、灵辄、韩厥等人的传闻。这些人的职位地方有高有低,与赵家的瓜葛有远有近,但在救护良臣赵盾、保住赵氏血脉的路上,都当仁不让、不畏牺牲。

更为首要的是,接替赵孤死去的婴儿,再也不是别人家的孩子,而是程婴四十多岁刚才患上来的亲骨血。程婴儿子的牺牲,也再也不仅是确保忠良不被断后,而是救下了晋国黎夷易近家中全部半岁之下一月之上的婴孩。这让纪君祥的叙事,打破了个体恩怨的领域,在普世层面闪耀出明亮的正义与人性光泽。

但弗成承认,这种叙事某种水平上不仅包含着纪君祥为了凸显忠义宗旨与惨剧色调的强行配置,更是男性话语系统下的产物。赵孤的生母庄姬向程婴托孤时,程婴生出她可能事后示知屠岸贾赵孤去向的顾虑。为了让他释怀,庄姬以看似主动实则被动的形式,在他劈面自缢而亡。程婴把赵孤藏在药匣逃离庄姬之府时,近似的情节再度演出:负责照管府门的韩厥虽将他以及赵孤放行,但他担心韩厥一时的恻隐之心会在屠岸贾的淫威劈面败下阵来,“逼患上”韩厥自刎亮相。

程婴厥后的舍子行动,亦仅是一个好像理应云云的动机,短缺身为一位父亲的心境起伏,更不受到妻子的苦楚阻拦——因为当下观众无比相熟、认为弗成或者缺的程妻这一脚色,压根就没在元杂剧中出现。

林兆华版怯懦颠覆

由元杂剧《赵氏孤儿》而来的泛滥版本的中外影视戏剧,都邑与时俱进,对忠义与复仇的主题、一众人物尤为程婴妻子的行为动机,给出一些贴合其时的社会语境的阐释,但大全体并没质疑忠义的正当性与复仇的正当性。即使一些改编退出了生命平等的理念、时过境迁的感叹,最终的指向依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复。

京剧《搜孤救孤》中,程婴为了让妻子许可换子,不惜向她下跪,但程妻只是丢下一句“你要跪来尽可能跪,叫我舍子万不能”,气患上他不仅扬声恶骂,甚至拿出钢刀来挟制吓唬妻子。但公孙杵臼向她恳求一番,并与程婴一起跪下之后,她照样含泪忍痛,献上了亲骨血。

韩国国立剧院出品的话剧《赵氏孤儿——复仇的种子》,以程妻近乎歇斯底里的诘责,道殒命命本无贵贱,但一个正常母亲对自己孩子“无私的小爱”,照样转让于男性群体“无私的大义”。英国皇家莎士比亚剧团演出的话剧《赵氏孤儿》,程婴亡子的魂灵对自己为甚么要替赵孤死去始终不解,程婴也以墓前自尽的形式,向儿子的亡魂赎罪。但是已经往的所有无奈变动。

创作者无论中外,改编《赵氏孤儿》时,好像大都指望观众与他们一样,在被托孤、救孤、育孤的故事深深打击之后,享受赵孤乐成复仇带来的快感,就像《哈姆雷特》或者《罗密欧与朱丽叶》,能够之后现代的另类抽象示众,但这几个大哥人的最终命运,最佳回归莎士比亚的剧本。

林兆华版《赵氏孤儿》,却在由浮雕、桃树、真的白马等道具营造的古典意境中,经由过程对传统叙事的大幅改写,将人物抽象单方面打破,把故同族儿题彻底颠覆,让情势与内容之间出现割裂。

剧中的赵盾与屠岸贾,并无相对意思上的正邪之分。宰相赵盾外面忠良,背地里则在拉帮结派,算计着拿太后当靠山,伺机将新君晋灵公排挤;前太尉屠岸贾只管曾经被前王与赵盾伤害,失去了爱妻以及作为男性的威力,并被充军西域二十余载,但忠君之心不改,并有治国韬略,也没想过要对赵盾开展报复。

晋灵公对这些心知肚明:他让屠岸贾官还原职,将他当成制衡赵盾的东西;同时一直创造机遇激化屠岸贾与赵盾之间的抵触,最终借屠岸贾之手,拔除了知己大患;起初又在屠岸贾的辅佐下,让晋国走向人寿年丰。

而剧中赵盾、屠岸贾争斗的进程中,公孙杵臼、鉏麑、提弥明、韩厥等人的行为,也与既往叙事有较大收支。这些人实在各有站在自身长处角度的算计,他们的牺牲更可能是因在政治棋局上的显示欠佳,与忠义二字的瓜葛不大。譬如公孙杵臼许可资助程婴救孤,不是因为二心系社稷怀抱苍生,而是因为虽老谋深算却马失前蹄,被程婴拿到了足以完毕其政治生活的把柄。

而在屠岸贾府中,在娇生惯养的环境下成长为一位花花令郎的赵孤,不愿被“父亲”程婴叫作“程勃”,更愿意被“寄父”屠岸贾唤作“屠勃”。他听完程婴讲述的陈年消息,心田不澜不惊,甚至跳过“冤冤相报何时了”的生理阶段,丢给程婴一句“无论有几条性命,跟我也不瓜葛”。有感王室繁荣的晋灵公让他恢复赵姓,操办将他放在身旁好好摧残,他又怅然从命,当仁不让地丢下两位父亲。

程婴热泪盈眶,感叹“小道无道,大仇无仇,世事无定”,碰杯谢谢屠岸贾十六年的携带,仰药自尽,留下无比郁闷的屠岸贾以及其部下顾侯,僵滞地站在台上,任由从天而降的瓢泼大雨冲洗。

何冰版以游戏感解构惨剧

何冰版本的《赵氏孤儿》,舞台上应用颇具现代安置艺术质感的摆布对称的桥型高台,台中靠后的红色墙体上开凿出三个巨细统一的门洞,粗大铁链高悬地面。另外,中西混搭、依稀年月的时装,投射到高处大屏上具有一些坎普艺术特色的照片以及动图,以及演员借助台口、门洞、观众入场通道而创造出的形形色色的上下场形式,联结让该剧在形状上破除了林版舞台的古典气韵,呈现出后现代的戏谑之味。

剧情开展进程中,更是满盈游戏肉体。终场不久,首次登台的赵朔,唱着一段西洋歌剧咏叹调,欢快地为祖母庆生;邻近尾声,他的儿子赵孤,则开心地用一首献给两位父亲的英文抒情歌,完成人物的亮相。这种用音乐对父子隔空进场作出的相应,是对发生在时日河流中的救孤故事附下游戏色调的最佳佐证。

而该剧频仍的暗场,据何冰所言,一是因为金海曙的剧本像个片子剧本,组织较为碎片化,要用这种形式完成转场。另外,好像也在注明站在幕后的导演何冰,以及台上的一众演员,都在时候思量着,奈何让这场表演游戏更为无味好玩。

原来,这版《赵氏孤儿》的殒命,本就源于一场试验。剧中出演程婴与屠岸贾的金汉与周帅,客岁参加北京人艺青年演员年度考查时,像英国国家剧院排练的诸多新莎剧中的演员一样,衣着洋装表演了林版《赵氏孤儿》中的片断,没想到现场动机极佳。

新版《赵氏孤儿》另一别开生面之处,是让气质腌臜明亮的女演员陈红旭扮演赵孤。这不仅依稀了赵孤的性别,让“她”本就无须复仇,更使患上赵孤的再也不复仇,再也不像林版中的“他”那样是因贪恋浮华耽于享受。相反,让观众信赖这是从这名少年心田深处收回的、指望用爱化解憎恨的真实音响。

“他”或者“她”好像在说,朝朝挟恨几时休?到此为止吧。照相/李春景秋色